財經隨筆｜稀土權力的轉移：當技術挑戰「儲量霸權」

三十年來，中國主宰全球稀土市場。

從開採、冶煉到出口，中國掌握了超過九成的全球供應，成為高科技產業鏈的「隱形咽喉」。

電動車、晶片、導彈導航、風力發電機等核心技術，全都仰賴稀土元素。

中國的領導地位建立在兩個支柱之上：儲量優勢與化學工藝積累，亦都成為了貿易戰的關鍵殺手鐧。

根據美國地質調查局（USGS）數據，中國稀土儲量約4,400萬噸，居全球之首。其次為越南與巴西（各約2,200萬噸）、俄羅斯（1,200萬噸）、印度（690萬噸）、澳洲（570萬噸）。

中國不僅擁有最多的礦，更擁有最成熟的冶煉分離體系與產業鏈整合能力，使其長期成為唯一能「從礦到磁」的一條龍供應國。這種結構，使其他國家即使開採出稀土，也往往要送往中國加工。

然而，地緣格局正在變化。

美國、日本、澳洲等國正聯手推動「去中國化」供應鏈，試圖重建戰略平衡。2025年10月，美國與日本簽署新的稀土與關鍵礦物協議，強調合作開發與供應保障；澳洲也與美國簽下《關鍵礦物協定》，意在共同對抗中國壟斷。更具象徵意義的是，美中領導人特朗普與習近平於同月會晤，同意每年續談稀土供應安排，暫時緩解貿易壓力，但也凸顯了——美國仍在稀土戰略上依賴中國。

與此同時，美國學術界正尋找新的技術突破口。

德州大學奧斯汀分校（UT Austin）團隊近期在《ACS Nano》發表研究，提出以仿生薄膜（biomimetic membrane）取代傳統化學分離法的構想。

這種技術透過人工膜通道（artificial membrane channels），模仿生物細胞選擇性運輸離子的機制，能夠讓特定稀土元素通過、排除其他離子。

這不僅可大幅降低能耗與污染，更可能省去傳統化學提煉所需的漫長工序。

若這項技術能規模化生產，將是對中國長期化學技術優勢的一次顛覆——一種科技繞道（technological leapfrogging）。

美國或可跳過二十年化學積累期，直接以仿生物理學方法取代高污染、重資本的傳統工藝。

事實上，中國稀土行業其中一個大家都知道的優勢就是其他國家承受不起的環境成本及污染成本，開發稀土的蒙古包頭，已經成為出名的癌症村，這些是其他國家不可能承受的成本。

如果美國的技術成功，稀土提煉將從「化學密集型產業」轉變為「知識密集型產業」。

但中國的領導地位是否因此動搖？

未必。中國依然掌握了從上游開採、中游冶煉到下游磁材與電機的完整鏈條，且具備龐大的政策與環境容忍度。

相對而言，美國雖有技術創新，但要建立全鏈自主仍需時間與投資。全球新興供應者如土耳其、越南，雖陸續發現稀土礦藏（如土耳其埃斯基謝希爾區估儲6.9億噸礦石），但加工與基礎設施仍未成熟。

因此，中國的稀土霸權並非立即瓦解，而是進入一個「被挑戰但未被取代」的階段，簡單來說，就是需要時間。

若以「儲量＋技術」雙維度觀察，中國仍擁有最厚實的量能基礎，但美國正嘗試以創新科技打開新戰場。未來十年，稀土市場的競爭焦點將不再只是誰的礦多、誰的冶煉便宜，而是誰能率先將技術創新轉化為可規模化、可永續的供應體系。

換言之，這場競賽不僅關乎稀土，更象徵全球經濟的再平衡：中國以「量」與「工藝」維持優勢，美國以「智」與「科技」開闢新局。

當仿生薄膜逐步取代化學槽，稀土世界的版圖，也許終將因此而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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